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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是我年少的惊涛骇浪。

【原创】死了以后

 死了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。
 父亲经常这么讲。
 
 你看着镜子里穿着正装的自己,有些可笑的撩起来的刘海。你想起葬礼上麻木得几乎像死人的自己,这才发现自己的呼吸竟然如此平静而微弱。

 你于是摘下了勒得喘不过气的领带,想起你的兄长生前(初中的时候)是如何帮你打理领带,让你能够衣着得体地参加合唱,他系得刚好,一点儿也不紧。

 你于是脱掉了西装,换回领口宽松的圆领衫,脑海里试着什么也不想。但那个下午的记忆还是不停重放。你在酒吧里接电话,听到陌生的女声,她说:“请问您是刘锡烨先生的家属吗?请立刻来市医院一趟,他自杀了。”“他自杀了。”你喃喃自语,甚至没有反应过来。

 那个早晨和平时没有区别,因为昨天你们的争执,你试着给他打电话,他没有接,意料之内。你也并不打算去找他。你那时候不知道他已经死了,过了六个小时你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,而他的尸体已经凉透,爬上尸斑,变成一摊苍白恶心的躯壳。

 你在医院里,甚至不敢揭开掩盖尸体的白布,你在一瞬间是害怕的。然后你揭开,看到一副熟悉的五官,看到他了无生气地紧闭着眼睛。你的母亲几乎昏厥,而你连一滴泪也没有流。你只是觉得,躺在这里的死去的怎么会是我的兄弟呢,那不可能。你想到他昨天还给你带了甜点,今天却已经躺在这里。你想要呕吐却没有,你只是愣愣地点头,任凭医生把布盖上,推走他的尸体。你站在原地望着他的方向。

 你回到家后,发现自己听不见了。

 你听不见母亲哭泣着说:“早知道不该那么......”也听不见父亲叹息,你像是戴着了一副彻底坏掉的耳机,一切背景音都化成嘈杂的噪声。突然间你就坐在书桌前,意识到这个房间曾经有一半属于他,有一个声音钻入你坏掉的耳机。车流,和时钟。嘀,嗒,嘀,嗒,嘀,嗒。这是他死后你第一次哭。很奇怪,眼泪停不下来。

 你想说:不要死。但是不可能了,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。不会有鬼魂和幽灵在你身边,也不会有天堂和地狱。他死了,再也没办法回到你身边和你说话,哪怕像先前那样在病中苟延残喘也不可能了。死了就是死了。而你只能坐在这里,不出声地哭着。你想着:为什么会哭成这样,为什么突然之间就——为什么他要死。

 你想要发怒,却没有可以这么做的对象,因为你真正怨恨的人已经死了,对活着的人不管不顾。死了真是轻松啊。你自嘲地笑了。又立刻陷入另一场爆发式的痛哭。

 ——不要死,不要死。求你不要死,求求你。我愿意拿一切来换,求求你。回来。求你回来。不要死。求你。

 他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,你们家的亲朋好友,他的同事,他的同学,邻里旧友。你们寒暄,听他们讲毫无意义的客套话。事实上当你这么做的时候,你只想着隔壁房里的棺木,他一个人会不会孤单呢。而当中午时分,他们坐下来吃饭。你又突然想掀了桌子。似乎只有这些异想天开的事情才能稍稍带来一丝安慰,接着又是空虚。

 你有太多事情想做。在医院里,你想要抓住他,死也不让医生带走;你也想要掀翻桌子对每个宾客破口大骂;你想要在棺木下葬的时候一起跳下去。但是你没能,也不能这么做。你的双脚如同被牢牢钉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你只是眼睁睁看他被带走,看他下葬。你听着一切声音,耳鸣不已。

 他彻底死了。你看着那墓碑上仍然温柔笑着的相片。那是假的,你自言自语,一切都是假的。或许有人听见了你的话,但只当你伤心过度。人们开始上香烧纸钱,那被风吹起的火龙卷是逝者来取了钱,这是他告诉你的。后来你要拎着扫把,头戴白巾去扫街。

 你从老家回来以后,在自己租的偏宜公寓里换下衣服。

 你洗了澡,你吹了头发。

 你坐在床上。

 你发呆。

 你开口。

 你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。

 你大声痛哭。
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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